6月18日,父亲节,有两位父亲收到了最好的父亲节礼物——和失散三十多年的儿子重聚。还有一位寻家的孩子,也终于和自己的母亲相认。在四川绵阳市江油市公安局,极目新闻记者现场见证了三个家庭的团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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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世上只有妈妈好……”这是寻家多年的郑玉东最熟悉、也最不愿唱起的一首歌,因为一直以来,他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,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。在与家人分别33年后,郑玉东终于通过公安机关找到了自己的亲人,也吃到了家乡亲人带来的李子。对他而言,一口家乡味道,是什么也比不上的。
另一位失散孩子的父亲郭玉喜,同样与自己的儿子失散了33年。这次的重逢,是他人生中最好的父亲节礼物。
为和失散37年的儿子团聚,身患直肠癌的文德军推掉了原定要进行的手术,一手提着腹部的瘘袋,一手紧紧拥抱儿子。儿子则是跪地抱着父亲痛哭,他遗憾自己找到父母太晚了,更遗憾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。
泪水过后,三个家庭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。祭祖、吃团圆饭、回儿时的老家……行程安排满满,重逢的亲人们都紧握彼此的手,一起回家。
文闻(左)和父亲合影 极目新闻记者谢茂 摄
探亲途中失散儿子37年
四川江油人文德军已经年过花甲,是一名退休教师,六十多年来他从来不过父亲节。过去,这个节日对他而言,提起来就是一种伤痛,因为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儿子,在四岁时丢失。
丢失的孩子名叫文闻,是文德军第一个孩子,1982年1月出生。在他的印象中,儿子聪明伶俐,走失之前已经能熟练计算十以内的加减法,能记得父母、村书记的名字。
彼时,文德军畅想着未来的幸福生活,在儿子四岁多时,他带着妻儿前往山东探亲,但没想到,变故就在探亲途中发生。
文德军回忆,当时亲戚在山东,没有直达的火车,需要到河北邯郸换乘客车。在邯郸入住旅馆时,文德军去付钱,妻子则去整理房间,就在这一转眼的功夫,孩子就丢了。
“当时转身发现孩子不见了,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”文德军说,他们人生地不熟,赶紧报了警,当地公安也非常重视,不但派了警力寻找,还专门调了一辆车给他们,但孩子去了哪儿,却是没有任何头绪。
一个多月时间里,文德军夫妇和警方找遍了当地能想到的场所,都没有任何结果。文德军只能先返回学校上课。他说,妻子回来后一直自责不已,每年儿子生日,妻子便魂不守舍,整日不言不语,默默流泪。在这一天,“文闻”的名字是全家人的禁忌。而他在学校,看到那些和自己儿子一样活泼的孩子欢笑,也是心中酸楚。
很多年过去了,文闻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。文德军的妻子由于伤心过度和长期劳累,身体状况急转直下,还患上了脑溢血。“那时候想做手术,但她有高血压,动不了,只能靠药物维持。”文德军说,那时候他的工资一个月只有几百元,但一个月吃药就得花一千多,他除了在学校上课外,周末还要外出打零工,更是找亲朋好友借遍了钱。
遗憾的是,文德军的妻子于2017年去世,找到孩子也成了她毕生的遗憾。文德军始终坚持要寻找这个孩子,看到国家建立打拐DNA数据库的消息后,他第一时间去采血入库。
文闻跪在父亲面前痛哭 视频截图
患癌父亲为见儿子推迟手术
“光是我采血入库还不行,要他(文闻)也在找我们才行。”文德军说,他期盼着孩子能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情况,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。
也许是父子连心,正如文德军所想,文闻也在努力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。
文闻一直生活在山东,而且已经成家立业,育有一双儿女,但他始终记得自己的根并不在山东。
“我记得小时候我家有个院子,附近有山,但我在山东的家不是这样的。”文闻说,少年时他常梦见亲生父母,梦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,他想找,却不知道从何找起。
长大后,文闻开始在寻亲网站上登记信息,到公安机关采血。终于,在2023年4月,他接到了民警的电话,“当时电话中说的是高度疑似,还没有完全肯定,但我知道有希望了。”
在核对各方面信息后,最终确认,文闻和文德军就是亲生父子。与此同时,文德军也收到“孩子找到了”的消息。当时他正打算进行直肠癌的手术,得到消息后,立即决定将手术推迟,“我一定要先见儿子,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。”
6月18日,他们父子在四川江油市公安局终于团聚。认亲现场,文闻还未走到父亲面前,已是眼眶泛红,几步的距离他是加速跑过去的,父子俩相拥痛哭。扑通一声,文闻跪在父亲面前。这一刻,他们彼此都等了太久了。当时,文德军腹部挂着瘘袋,随时要一只手扶在腹部,只能单手将儿子扶起。
文闻说,这一跪有重逢的喜悦,也有遗憾,他没能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。哭泣过后,文闻一直陪伴父亲左右,不论是吃饭倒水,他总是第一时间为父亲帮忙。
“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过父亲节,也是最开心的一次。”文德军说,他们父子已分别37年,如今孙子都比文闻丢失时要大了,这中间有太多的苦楚,但如今回首都已是苦尽甘来。
未来,文德军打算带着文闻回老家拜祭母亲,带他回到记忆中的老家走走看看,而他,也要准备下一次手术了。
郭玉喜儿子旧照 受访者供图
为寻子梦中地点也绝不放过
和文德军有相同喜悦的,还有来自四川绵阳的郭玉喜夫妇。当天,他和家人拉起了“欢迎失踪33年的儿子回家”的横幅。横幅下,一家人拍了全家福,喜笑颜开。
这份笑容,饱含了郭玉喜33年的期盼。郭玉喜一家生活在绵阳,1988年正月初七,他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。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情况,他们夫妇到绵阳市区开了一家米粉店。
米粉店生意不错,郭玉喜夫妇经常忙得晕头转向。有一天,郭玉喜的店里来了一名女士,称想在这里打零工。郭玉喜一连拒绝了两次,第三天,这名女子再次前来应聘。因为店里确实忙碌,加上对方多次前来,郭玉喜答应对方可以先试用两天。
令郭玉喜没想到的是,这个决定改变了他们一家人的生活。
郭玉喜回忆,第一天女人正常工作,勤勤恳恳。第二天,他们夫妇短暂休憩后,却发现孩子不见了,那个打零工的女人也一同消失了,他们报了警,又发动亲戚朋友帮忙找孩子,找遍了火车站、汽车站都没有结果。
从此,小儿子再无音讯,而郭玉喜夫妇也再无心经营,踏上了寻子之路。没有线索,他们只能盲目寻找,甚至是梦中的地点也要去看一眼。山东、江苏、天津……他们找了全国20多个省市,但寻人启事贴出去都是石沉大海。
“孩子丢的时候虽然很小,但还是有一点记忆,我想他可能找回原来的米粉店。”郭玉喜说,之前为了寻子米粉店已经盘出去了,他们便在与米粉店相隔一间门面的地方再租了一间。期盼着,有一天孩子能找到回家的路。
这一等,就是33年。
郭玉喜一家正在拍摄全家福 极目新闻记者谢茂 摄
33年来最开心的父亲节
直到2023年的6月,郭玉喜接到了来自绵阳市公安局反拐民警胡祥雨的电话。“听说孩子有消息了,我激动得眼泪都止不住。”郭玉喜说,当时他忍不住激动,几乎给所有的亲朋好友打了电话报喜。
6月18日,他和文德军一般,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开心的一个父亲节。郭玉喜说,以往逢年过节总是觉得家里不完整,他甚至一度都怀疑儿子还在不在人世。
郭玉喜的弟弟说,6月18日,他接到了电话报喜,当时他还在重庆的工地上忙碌,立马把工作安排妥当,当晚就赶回了四川,只为了见见这个失散33年的侄儿。
分别时还是牙牙学语的幼童,再见时已是为人父的男子汉。在父亲郭玉喜看来,儿子最大的变化是不会说四川话。
郭玉喜的儿子如今生活在河北保定,有稳定工作,得知亲生父母的消息后,便急忙赶赴绵阳,还为父亲准备了按摩仪作为礼物。在认亲现场,他有些腼腆,但从和父母相见后,便一直陪伴在父母左右。
郭玉喜说,孩子当年走丢时的衣服裤子他们至今仍保存着,过去只能睹物思人,如今却能实实在在感受到孩子就在怀抱中。他们还在家里为儿子准备了房间、床铺,还专门买了喜庆的红色洗漱用品,“这是我30多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了。”
郑玉东家人为他拉起欢迎横幅 极目新闻记者谢茂 摄
亲人为寻家孩子带来家乡李子
“世上只有妈妈好……”郑玉东每次唱起这首歌,总是忍不住流泪。生活在河南新乡的他,从小就知道自己并非现在的父母亲生的,小时候每当有孩子对他提起此事,他都觉得很自卑。
郑玉东模糊地记得,自己的家应该是在一个小镇,家里应该是开小卖部的,他还去拿过零食吃。他想知道自己的本名是什么,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,自己的亲生父母长什么样……这些想法,他一直埋在内心。长大后,郑玉东坚定了要寻找亲生父母的决心。他将自己的决定告诉给养父母和妻子后,家人也都表示支持,同时还告诉了他当年的一些细节,为他提供帮助。
在郑玉东寻找父母的同时,他的亲生母亲姜华英也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孩子。姜华英介绍,孩子丢失的时候,她在宜宾开杂货铺。当时,4岁的儿子出门玩耍时失踪,此后她和丈夫一直没能找到孩子,也离了婚。
后来,郑玉东的亲生父亲再婚,并育有一个女儿,也就是郑玉东同父异母的妹妹杨女士。杨女士小时候就得知,自己还有个素未谋面的哥哥,心里也一直期待能找到他。
最终,在绵阳市公安局“胡祥雨工作室”的帮助下,郑玉东和母亲比对DNA成功。6月18日,双方在江油市公安局相见,姜华英哭成了泪人,口中一声声喊着“儿子”,撕心裂肺,仿佛要把分别33年的苦楚都喊出来。
妹妹撑起了“欢迎哥哥回家”的横幅,亲戚们更是不远百里从宜宾带来了家里种的李子,只为让郑玉东尝一口家乡味道。
“世上只有妈妈好,有妈的孩子像块宝……”相拥后,郑玉东为母亲唱起了这首藏在他心中最深处的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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